美国的反恐战争与当前国际形势 樊吉社 　　9月11日，恐怖分子驾驶被劫持的两架客机撞向纽约世界贸易中心的双子塔楼，同时， 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五角大楼，还有一架被劫持的飞机坠毁在宾夕法尼亚州。恐怖分子 制造的这次恐怖袭击震惊了整个国际社会，它被称为美国历史上的"第二个珍珠港事件"， 但它的影响远远超过珍珠港事件。恐怖袭击发生后的10月11日，美国官方正式宣布，经统 计共有5393人在这次事件中死亡或失踪，失踪者已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这次袭击造成的 难以估量的经济损失、由此而带来的心理恐慌成了美国"心头永远的痛"。 　　 911事件的震撼 　　911事件对美国人的心理冲击超过了任何人的预料，这次恐怖袭击宣告了美国本土不受 攻击神话的破灭。美国本土天然的地缘优势使得一战和二战的战火没能蔓延到北美大陆，即 使在二战期间美国受到的唯一一次军事攻击也是在远离北美大陆的夏威夷珍珠港。太平洋和 大西洋的庇护、美国超强的军事实力让普通美国公民生活在远离硝烟的"上帝之城"当中。 几乎没人能够想象冷战结束十年后，西装革履出入世界贸易中心的白领们于刹那之间死于非 命！既然恐怖分子能够用刀子劫持飞机撞毁摩天大楼，还有什么事情他们干不出来？航空母 舰、隐形轰炸机和巡航导弹对付这类袭击只能是"大炮打蚊子"，美国这个世界上最为开放 的社会变得异常脆弱，威胁可以无处不在。 　　断壁残垣、瓦砾一片下的纽约在流血、在啜泣，所有的美国人都在911之后的若干天内 体会着难以遏阻的恐惧！911恐怖袭击之后电视中反复播放的飞机撞毁大楼的一幕成为美国 人的噩梦，美国人开始失去安全感。 　　从长远来看，911恐怖袭击所产生的强烈震撼和已经成为近期美国人惯常心态的不安全 感必将导致美国对其安全战略、外交政策的全面检省。 　　经历了这样一次恐怖袭击后，普通美国人也许会问： 　　美国为什么会成为恐怖分子袭击的目标？ 　　布什总统在国会的演说称，恐怖分子袭击美国是因为"他们不喜欢看到我们在国会议事 厅所做的一切：这里有一个通过民主程序选出的政府，而他们的领袖却是自己委任的。他们 讨厌我们享有的自由：我们信仰宗教的自由、言论的自由、选举与集会的自由及持不同意见 的自由。"事情恐怕没有如此简单，如果没有美国如此深入地介入中东事务；如果不是美国 仰仗其超强实力在中东推行强硬政策，在巴勒斯坦问题上长期偏袒以色列；如果没有美国对 伊拉克执行长达近十年的制裁造成无数无辜平民的死亡，美国也许不会引起伊斯兰极端势力 的强烈怨恨。美国奉行的自由民主制度并不构成恐怖分子袭击美国的充分条件。 　　美国外交中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紧密结合，一方面推行自由民主制度，另一方面在外交 中奉行现实主义政策。不要忘记，美国近几年曾对俄罗斯打击车臣恐怖分子指手画脚；此次 恐怖袭击的主谋本*拉登在冷战期间曾经受过中央情报局的培训。类似恐怖活动只要不是针 对美国，美国就对其采取权宜之计，自由民主大旗掩盖的是对国家利益的追求，这为以后美 国遭受灾难性袭击埋下了隐患。也许美国真正需要重新评估它的中东政策出了什么问题。 　　美国面临的首要威胁是什么？弹道导弹威胁是否是唯一的一类威胁？ 　　911恐怖袭击发生之前，新任总统布什强力推进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并不惜以撕毁《反 导条约》相威胁，迫使俄罗斯同意美国发展并部署导弹防御系统。诚然，冷战结束后大规模 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已经构成了影响各国安全的另一个变数，但这类威胁是否象美国想象的那 样严重，部署导弹防御系统是否如此迫切？曾在克林顿政府担任要职的国家安全事务顾问伯 杰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李侃如分别撰文指出，美国面临的真正威胁是不对称攻击、恐怖主义， 而不是导弹威胁。在国际社会普遍反对美国变更当前安全框架的情况下，强力推进国家导弹 防御系统，摧毁历经几十年建立起来的国际军控和裁军机制显然有违世界各国安全利益。可 以想见，待911恐怖袭击尘埃落定之后，有关导弹防御问题的争论将再次成为热点问题。 　　美国应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来避免恐怖主义威胁？ 　　这个问题也许是布什总统面对的真正挑战。美国前国防部长威廉姆*佩里在《预防性防 御：一项美国新安全战略》一书中已经预见到，"在发生了灾难性恐怖主义事件之后的恐惧 和激愤中，美国可能会一反常规，重生命财产而轻自由和隐私。"这无疑是动摇美国的社会 根基。恐怖袭击发生后，穆斯林和阿拉伯人遭受歧视和报复的的事件已经发生了数百起。司 法部长除了提出要对洗钱活动加强监控外，还主张监听电话、检查电子邮件，这已经引起了 美国国内的讨论。事件发生之后国内主张收紧移民政策的呼声也日渐高涨。这些措施如果付 诸实施将背离美国奉行的自由民主政策，美国公众在反思，是不是为了安全而牺牲个人自由。 如何在强化社会安定措施的同时不过多损害公民的个人自由，这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从短期来看，恐怖袭击所产生的必然后果是美国公众的极度恐惧感和急欲报复的心态。 布什总统发誓美国将动用包括外交手段、情报行动、金融影响力和必要的战争武器在内的"一 切资源"，进行全球对抗恐怖主义的战争。经过近一个月的精心准备之后，这场代号为"持 久自由行动"的反恐怖战争终于在美国当地时间10月7日晚打响了。 　　反恐怖主义战争 　　这次针对阿富汗的战争同冷战结束后的海湾战争、对南斯拉夫的军事打击一样，经过了 精心的筹备。 　　组织广泛的国际反恐怖联盟。为了确保反恐怖战争取得实效，国际社会的普遍支持非常 必要。布什总统及其政府官员在事件发生后频繁同外国领导人磋商，希望取得支持和协助， 尤其是美国执行军事行动期间需要利用一些国家的军事设施、情报分享或飞越部分国家的领 空。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10月2日晚启程对沙特阿拉伯、阿曼、埃及和乌兹别克斯 坦四国访问，目的就是争取阿拉伯国家和中亚国家的支持。世界各国相继表示了对美国军事 行动的支持，中东地区、非洲、欧洲以及亚洲的40多个国家已同意向美军开放领空或是起 降战机的机场，还有很多国家表示愿意与美国共享情报信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会员国在美 英发起军事行动后也一致表示支持。 　　做出谈判的姿态。美国在军事行动之前向塔利班政权领导人发出了一系列明确的信号， 要求他们关闭阿富汗境内的恐怖组织训练营，交出阿尔*卡达恐怖组织的所有头目，释放包 括被非法拘禁在阿富汗的美国公民在内的所有外国人质。但是，塔利班拒绝了这些任何要求， 美国进行军事打击获得了道义优势。 　　冻结涉嫌与恐怖主义分子有染的个人及机构的资金。美国宣布冻结本*拉丹以及其他一 些个人和机构的金融资产后，数百万美元被冻结，几十个银行帐户被关闭。摧毁恐怖组织网 络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断绝它们的资金来源。 　　集结兵力。美国征召了2万余人的预备役参加这次反恐怖战争，10月2日，美国在海 湾地区已集结了３万多名军人、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和350架战机，另有两艘航空母舰正在 驶往海湾途中。美国要确保"不打无准备之仗"。 　　布什总统还动员国内民众要有"决心和耐心"，做出牺牲的准备，因为反恐怖战争将是 一场持久战。 　　经过了这些精心准备，反恐怖战争终于在10月7日打响。 　　对于目前军事打击的目标，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说得很清楚，这些目标包括：获 取相关情报以备将来打击本*拉登和阿尔*卡达组织以及塔利班领导人；切断塔利班的武器 来源；同阿富汗境内反对塔利班和阿尔*卡达的组织建立关系；让本*拉登及其恐怖组织无 法利用阿富汗这个庇护所；让塔利班相信庇护恐怖分子将付出沉重代价；为在塔利班政权下 受迫害的阿富汗人提供人道援助。将制造911恐怖袭击的嫌犯绳之以法，摧毁恐怖分子的庇 护所显然是这次反恐怖战争的近期目标。 　　在战争的推进模式上，美国目前暂时仍然利用其惯用手段：首先利用远程打击摧毁塔列 班的防空力量，然后轰炸所有选定的目标，包括恐怖分子的训练营地，塔列班领导人的住所， 一切与战争相关的军事目标，包括军事基地、机场、桥梁，甚至供电设施。由于阿富汗本来 就异常贫困，可供打击的有价值目标不多，估计空袭在短期内即可完成。现在就有人质疑空 袭的有效性：用价值上万美元，乃至百万美元的炸弹或者巡航导弹轰炸几个帐篷是否值得？ 　　进行军事打击的同时，美国还不断向阿富汗境内投送食品、宣传单，炸弹和食物并用， "黄油和大炮"同行。投送食品的袋子上用英文写着"人道主义的每日口粮"，每袋中装着 营养价值高的"素餐"，可供一个人一天的需要。投掷的大量传单不但说明这次行动是针对 本*拉登和他的庇护者，而且悬赏提供本*拉登行踪情报的人。"攻身"和"攻心"两种策 略显示出美国要同恐怖分子决战的意志和决心。 　　第一阶段的空袭似乎难以消灭恐怖分子并摧毁塔列班政权，阿富汗的地形决定了恐怖分 子可以任意藏匿，空中打击几乎不可能使那些恐怖分子毙命。虽然美国特种部队已经进入乌 兹别克斯坦，但第一阶段空袭结束之后，美国会不会派遣地面部队进入阿富汗进行"搜捕"， 现在看来仍然很难预料。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战争的推进，美国将遭遇很多困难。1、为全面打击恐怖主义，美 国在致联合国安理会的信中暗示可能会袭击阿富汗以外的国家。大多数国家对此态度暧昧。 战争一旦扩大，"广泛的国际反恐怖联盟"能否继续维持将成为第一个重要问题。2、随着平 民伤亡增加，穆斯林反美、反战情绪必然上升。巴基斯坦的激进分子已经走上街头，号召圣 战；沙特阿拉伯、印尼、叙利亚等国反美声势一浪高过一浪。美国的狂轰滥炸将使本*拉登 的恐怖组织吸引更多的原教旨主义者投入"反美事业"。阿拉伯国家的态度同样是这次反恐 怖战争的关键。3、即使美国特种部队进入阿富汗，时间上阿富汗即将进入冬季，大雪和崇 山峻岭必然给美国的行动带来无数困难。4、海外军事行动容易，确保本土不受攻击难，如 果美国再受到又一波恐怖袭击，反恐怖战争将更加艰难。反恐怖战争打响后，本*拉登发表 录像讲话，号召圣战，并表示他"对真主起誓，除非巴勒斯坦人民能够享受到和平，除非所 有的异教军队撤出伊斯兰领土，重还真主安宁，否则美国人将永远不知和平为何物。"近来， 美国已经出现了炭疽病死亡事件，这些事件预示着恐怖分子也可能利用生化武器袭击美国， 这不能不引起美国政府更多的关切。 　　如此看来，正如布什总统所言，这是一场持久战，美国"任重而道远"。 　　当前国际形势 　　毫无疑问，这次恐怖袭击事件和正在进行的反恐怖战争必将牵动国际局势的变化。粗略 来看，911事件和后续的反恐怖战争将对国际局势造成以下影响。 　　首先，大国关系将在短期内出现微调，这种微调是否能够促成长远的调整仍在未知之数。 就目前可以观察到的而言，美俄和美中关系面临机遇。布什总统上台以来的半年多时间内， 中美关系数次经历危机，包括4月中美军机相撞，美国扩大售台武器的质量和数量，在日内 瓦人权会议上重提中国人权问题议案等等。中美关系一再滑坡，难免让人担忧中美关系有可 能进一步恶化。现在，大多数国际问题观察家都认为，911事件为美中关系带来了机遇。911 事件表明，美国当前面临的威胁绝不是美国部分政客和媒体所塑造的不断崛起的中国对美国 的挑战，而是恐怖主义。在反对恐怖主义问题上，中美存在较大合作空间。在美国反对恐怖 主义问题上，中国也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支持，包括中美情报分享等。APEC会议上，中美首 脑可能进一步讨论两国反恐怖主义合作的具体措施。如果两国合作势头发展良好，中美关系 出现较大改善并非不可能。关键是美国能否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修正其"中国威胁"的 论调。 　　对于美俄关系，美国国家安全事务顾问赖斯认为，美俄关系不仅在发展，而且存在新的 战略机遇，美俄致力于发展一种从根本上不同于过去几年的双边关系，911事件为美俄关系 注入了"新动力"。她希望双边关系的新动力同样能够辐射到其他安全领域，包括对付不断 增加的导弹威胁和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扩散。赖斯甚至想象也许俄罗斯能够完全融入欧洲， 经济上融入世界。目前看来，两国至少可以在反恐怖问题上打造有益的合作，比如分享情报、 切断恐怖分子的资金网络。当然赖斯也不忘提及两国在伊朗问题上的分歧。尽管如此，短期 内美国不会再指责俄罗斯在车臣的政策几乎是肯定的。现在普京总统对美国遭受恐怖主义袭 击表示了充分的同情，对美国的反恐怖战争表达了支持的意愿，尽管还有保留。普京总统甚 至提出俄罗斯加入北约的问题。美俄果真能够发展一种迥异于以前的双边关系，欧洲甚至世 界的安全战略图景将会大幅改变。 　　另外，出于反恐怖的需要，美国还解除了1998年印巴核试验后针对两国的制裁，巴基 斯坦对美国表示了较多支持；印度出于策略需要也向美国表达了善意，南亚地区战略格局向 何种方向发展成为亟需观察的问题。 　　其次，美国近年来的单边主义政策有可能微调。布什就任总统后，美国单方面退出《京 都议定书》、不接受《禁止生物化学武器条约》的核查条款、拒绝参与有关控制轻型武器交 易的国际谈判、威胁退出《反导条约》做法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反感，911事件之前美国面临 着严重的道义贫困：一个世界超级强国居然仰仗其实力无视国际社会的共同意愿。如果经历 了这次恐怖事件，美国能够检省其外交政策，以后更多依赖国际多边机制而不是采取单打独 斗的外交政策并非不可能。美国会不会真正收敛单边主义作风？有人认为，在这次组织国际 反恐怖统一战线的过程中，美国表示除了相当的谦和姿态，并且支付了积欠联合国的会费， 这似乎是美国弱化其单边主义的前兆。这种乐观情绪似乎有些为时过早，因为美国当前处于 "国殇"时期，它急需国际社会的道义支持。而且，事实上美国在组建国际反恐怖联盟的过 程中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谦和，它仍然表示出了更多的傲慢姿态。布什总统和国务卿鲍威 尔均在不同场合表示过，美国要以对恐怖主义的态度划分敌我友，"你们不是站在我们这一 边，就是与恐怖分子同路。"这哪里是寻求合作，简直恐吓其他国家。可以想象，即使没有 各国的支持，美国同样会执行现在的反恐怖政策。目前出于反恐怖战争的权宜之计，美国的 单边作风有些微调，但美国会不会收敛单边主义政策仍然有待观察。 　　其三，美国反恐怖战争有可能缔造新的中亚地缘战略格局。目前美国对阿富汗实施军事 行动是打着反对恐怖主义的旗号，道义优势使得其他在中亚拥有战略利益的国家无法表示不 同声音。不管这次反恐怖战争的结果如何，如果美国通过这次战争实现了在中亚的军事存在， 这无疑是美国梦寐以求的有益的反恐怖战略副产品。中亚地区在前苏联解体后经历了一次调 整，现在俄罗斯、中国在该地区均有重要地缘战略利益，而且中亚在前不久建立了上海合作 组织这个地区机制，美国一直无缘置喙，现在借着反恐怖的东风进入该地区，美国不可能不 借机插手中亚事务。如果美国实现在中亚的存在，它对中俄两国的意义不言而喻。 如果说911事件是冷战结束后国际格局的重大转折点，它有可能重构后冷战时代的国际 战略图景，这也许不是虚妄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