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城市黑人聚居区的形成、现状及治理 姬虹 在美国历史上，各族裔集团在移民美国之初，往往是聚族而居，但一旦站稳脚跟，这种居 住上的界线就会被打破。而黑人却不同，从他们大批进入城市起，聚居的方式保持至今。据 2000年美国人口普查的统计资料表明，60%以上的黑人生活在大城市，而且是高度聚居， 他们生活的社区内五分之三的人是黑人，社区处于相对封闭的状态。 众所周知，黑人聚居 区在当今美国城市里是所谓的"问题街区"，普遍存在着贫穷、失业、犯罪、单亲家庭等社 会问题。本文拟通过对黑人聚居区形成和现状的分析，阐述其产生的原因，探索其治理的出 路，黑人聚居区的治理也是美国目前社会关注的一个热点。 一、黑人聚居区的形成 黑人聚居区的形成大致分为三个阶段：（1）1900-1940年：聚居区的出现。（2）1940-1970 年：聚居区的发展。（3）1970年至今：聚居区的恶化。 在1900年前，无论在北方的城市，还是在南方的城市，黑人与白人居住上的种族隔离不 是很严重的，原因之一就是绝大部分的黑人生活在南方边远地区，1870年时这个数字是 80%，当时城市化率是极低的。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及战后北方劳动力奇缺，南方农业 经济的衰弱，这两方面产生的"拉力"和"推力"，使得大批黑人离开南方故土，前往北方 寻求更好的生活，这就是美国历史上的黑人第一次大迁徙。这次大迁徙的结果是，1910年 至1920年间，57.2万黑人离开南方，1920年代是87.7万人，1930年代因大萧条的缘故， 人数略有下降，但也保持了47.3万人的势头。 大批黑人涌入北方大城市，除了寻求工作外， 遇到的首要问题就是居住，黑人聚居区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 在探讨黑人聚居区形成的原因上，美国学者尖锐地指出，黑人聚居区的形成不是简单的黑 人人数增加而造成的，而是能够接纳黑人的居住区越来越少的缘故。 换言之，就是白人对 黑人的种族歧视，直接导致了黑人聚居区的产生。白人首先采取的手段是暴力，1900-1920 年期间，在纽约、芝加哥等地均出现过种族骚乱，那些生活在非黑人区的黑人家庭的房屋被 毁，贸然进入白人区的黑人被打或枪击，甚至遭私刑。这样，黑人为了躲避种族灾难，逐步 形成了自己社区，这些社区被白人称为"黑带"，"黑城"，甚至"黑鬼城"。随着黑人社区的 扩大，白人采取的方法也从单纯用暴力，到采取一些"合法"的隐蔽方法，如成立社区组织， 名为提高社区安全和房价，实际上是为了防止黑人搬入，维护种族界线，他们用罢买来威胁 卖房子给黑人的地产商，不光顾与黑人有商业来往的商店，而最重要的手段就是用"限制住 宅契约"来约束业主，业主必须声明，不出售或租借他们的房产给黑人，若违反，业主就会 被起诉，直到1948年最高法院判定"限制住宅契约"违法。 在1940年前，北方大城市较著名的黑人聚居区有洛杉矶的瓦茨区、纽约的哈莱姆、芝加 哥的南区等。南方由于工业化、城市化时间上落后于北方等原因，1940年以后黑人聚居区 才在南方城市中开始形成。 黑人聚居区形成的第二个阶段是在1940年以后，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除了城 市人口急剧膨胀，房屋紧张外，联邦政府的政策在这个时期加速了黑人聚居区的发展，使得 规模更大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黑人聚居区出现。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黑人再次离开南方边远地区，涌入大城市，20世纪40年代是170 万人，五十年代是150万人，60年代是140万人， 人数上超过了第一次黑人大迁徙。在1950 年至1970年的二十年间，黑人在芝加哥的人数比例从14%上升到33%，费城从18%上升为 34%，克里夫兰从16%上升为38%，底特律从14%上升为44%，1970年时纽瓦克的黑人比 例是54%，华盛顿是71%。 黑人人数的骤增，再加上因为参战，国内不少住房建设项目停 顿，战后大批军人复员，战后生育高峰期的到来，房屋紧张成为社会问题，而首当其冲的就 是黑人，黑人聚居区拥挤不堪。 造成战后黑人聚居区发展的问题上，联邦政府的作用不可推卸。其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 政府资助的一些相关住房项目，明显带有种族歧视倾向；二是"城市更新运动"没有解决黑 人居住问题，而且使之更加严重化。 1933年政府成立"房主贷款公司"（Home Owner's Loan Corporation, 简称HOLC），目的 是保障城市居民得到合理的住房贷款。在40年代及50年代又相继成立联邦住房署（Federal Housing Administration , 简称FHA）、退伍军人署（Veterans Administration, VA），FHA 和 VA在战后注入了数百万美元的贷款资金进入住宅业，推动了住宅业，尤其是郊区的快速发 展。在其贷款发放上，这两个机构沿袭"房主贷款公司"的将住宅区分为四类的做法，分类 决定了贷款的流向。黑人聚居区被划为第四类，为红色区，是"危险地带"，基本得不到贷 款，而且FHA还公开声称，"为了使邻里保持稳定，有必要使房产继续为相同社会和种族等 级占有"。 如1934年-1960年间，黑人人口占40%的圣路易斯市与以白人为主的城外郊区 圣路易斯县相比，圣路易斯县获得的贷款总数近6倍于圣路易斯市。由于FHA等级划分的 权威性，也影响了私人贷款的流向，使得内城黑人聚居区资金流动缺乏，房地产市场买卖萧 条，房价下降，许多房屋陷入空置和遗弃的境地。 依《1949年住宅法》和《1954年住宅法》，从40年代末开始，美国城市出现了"城市更 新运动"，就是地方当局在联邦资金的帮助下，对城市进行改造，尤其是城市中心区或称为 内城的贫民窟。如果仅从表面上看，应该是对黑人聚居区有利，但实际效果却是相反，当时 就有舆论批评"城市更新运动"就是仅仅意味着"黑人搬家"。 原因是，由于黑人聚居区大 多靠近市中心商业区，有良好的地理位置，吸引了开发商在这些地区进行商业用途的开发， 而不是改造成穷人尤其是黑人能够负担得起的住宅。以亚特兰大为例，因为清理邻近"中心 商业区"（CBD）的低收入社区房屋，使得大批居民失去住房，到1968年底，这些人中95% 是黑人， 而代之的是体育馆及一些商用建筑。此外，在"城市更新"中，往往是"推倒的 房屋永远比再造的多"， 尽管1968年联邦政府三令五申，要求任何城市不得拆除更多的房 屋，而不建造新房屋，但还是造成了黑人聚居区人口膨胀，房屋短缺。 由于白人的抵抗，因贫民窟清理而失去房屋的黑人居民的再安置变得十分困难，出路只有 迁到远离CBD的业已存在的黑人聚居区去。还是以亚特兰大为例，60年代末新建及即将竣 工的低收入住宅区（公共住房）均坐落在城的西区和东南区，这些地区是传统的黑人聚居区。 而当时西区和东南区已经人满为患了，不能再接受居民了，此地的学校和市政设施也不堪重 压，亚特兰大的黑人领袖认为市政府的再安置项目就是再造黑人聚居区，呼吁应该在城的北 部和东北部（白人住宅区）建造低收入住宅，遭到白人的强烈的抵抗。"城市更新运动"对 于亚特兰大的黑人而言，结果就是人口高度密集，1967年时，该市88%的高密度地区是在 黑人聚居的西部和东南部，1959年时，黑人社区人口占全市人口的35.7%,所占土地是16.7%， 1965年人口为全市的43.5%。占地仅为22%，居住隔离指数也从1940年的87.4，发展到1950 年的91.5、1960年的93.5，名列全国第三，黑人聚居区的拥挤度4倍于白人社区，40%的 黑人居住在过于拥挤的住房中。 为了能在黑人聚居区内充分安置黑人，开发商也为了节约成本，公共住房向高层建筑发展， 如芝加哥的罗伯特*泰勒住宅区，长达2英里，跨4个街区，共28座16层塔楼，目前是美 国最穷的社区之一，而它的原址在40年代就是芝加哥传统的黑带地区。 由于黑人的高度集中，居住环境的恶劣，为60年代黑人的城市暴乱埋下了伏笔。 黑人聚居区发展的第三个阶段是在1970年以后，尽管美国经历了民权运动及经济繁荣， 但内城黑人聚居区的情况仍然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更糟，而且由于黑人中产阶级开始离开内 城，黑人聚居区的阶级分化也开始出现。 20世纪60年代通过的三个民权法案，尤其是1968年的住宅法，给予了黑人自由择地而居 的权利，但由于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观念及经济原因（少数黑人中上阶级除外），黑人的绝 大多数还是生活在内城的聚居区，而且60%的黑人集中在全国30个大都市里。下表从一个 侧面反映了种族歧视和偏见是黑人聚居区存在的根本原因。 1970和1980年大城市黑人白人居住隔离指数 城市 1970 1980年 北方：波士顿 81.2 77.6 芝加哥 91.9 87.8 克利夫兰 90.8 87.5 底特律 88.4 86.7 洛杉矶 91.0 81.1 纽约 81.0 82.0 纽瓦克 81.0 81.4 费城 79.5 78.8 平均 84.5 80.1 南方：伯明翰 37.8 40.8 亚特兰大 82.1 78.5 孟斐斯 75.9 71.6 新奥尔良 73.1 68.3 平均 75.3 68.3 在1970年至1980年的10年间，北方的隔离指数才下降了4个百分点，一些城市如纽约 和纽瓦克的指数还上升了。在南方，经济发展的城市如亚特兰大的指数超过了平均指数。 此外郊区化的不断发展，城市中心区的相对衰弱，黑人中产阶级的迁出也是内城黑人聚居 区恶化的原因所在。郊区的发展，使得经济重心转移到郊区，在住房建设上，郊区的数量远 远超过城市。1989年，亚特兰大是全美第四大住宅市场，共修造了3.7万套住宅，而其中只 有五分之一坐落在城区，1980年至1986年间，城区的住房增长率才为2.1%，而城外白人 为主的郊区格威内特县和科布县分别为88%和43%。 其次，从70年代开始，黑人中产阶 级开始迁往郊区，尽管他们很难迁入白人社区，郊区化率也低于其它少数族裔，但他们中一 部分人是离开了内城黑人聚居区，使得聚居区内阶级成分趋于单一化，成为所谓社会底层阶 级（underclass）的家园，甚至有学者认为内城黑人聚居区成为社会底层阶级产生的温床。 贫困人口的高度集中带来的负效应是很难产生社区领导人，也就谈不上社区的自救自助运动 和政治斗争了。 由于黑人阶级分化的出现，郊区的黑人中产阶级开始在自己的社区内阻挡黑人穷人的进 入。亚特兰大的郊区迪卡尔布县，黑人人口占46%（白人45%、拉丁裔和亚裔为9%）， 在 这样一个黑人占多数的郊区，1999年曾经出现过黑人反对在其社区内修建公共交通设施（地 铁），原因是如果通了地铁，没有汽车的穷人就会蜂拥而至，此后还出现过抗议修低标准住 房和汽车旅馆的。这个例子说明，阶级因素在黑人聚居区发展中也开始起作用。 二、黑人聚居区的现状 1967年在多座城市发生种族暴乱后，约翰逊总统任命伊利诺依前州长克纳为主席的委员 会对城市状况进行调查，次年3月该委员会发表了调查报告，称"我们的国家正在逐步分为 两个社会，一白一黑，分离但不平等，歧视和种族隔离将长期深入美国人的生活，威胁每个 美国人的未来"，克纳委员会还对美国社会的未来发出了警告，"中心城市将大量聚居黑人， 而同时围绕城区的郊区将主要由白人居住"。 克纳委员会的预言变成了现实。从下面的三个例子中，我们可以对内城黑人聚居区的现状 有所了解。 芝加哥西部黑人聚居区内的北朗代尔社区，被当地报纸称为典型的"社会底层阶级的社 区"，也就是黑人穷人的聚居地。这里在1950年时是白人社区，有居民10万人，1960年后 变为黑人社区，人口为12.5万人, 70年代后人口开始下降, 1980年时为6.2万人，其中97% 为黑人，20%的失业率，40%的家庭生活在贫苦线以下，61%的家庭是由妇女为家长的单亲 家庭。1986年作家尼古拉斯*莱曼(Nicholas Lemann)对该社区进行了实地考察，撰写了长篇 文章《社会底层阶级的起源》，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他对该社区的描述是这样的：废 弃的公园，打烊的黑人商店，社区内三个电影院关了两个，到处是破败的景象。 与北郎代尔相似，位于纽约哈莱姆中心地带的129街区，在1994年被纽约时报称之为"另 一个美国"，以此来形容这里的贫困和封闭。居民为清一色的黑人穷人，废置的庭院成为毒 贩的栖身之地，破败空置的房屋比比皆是，治安状况极糟，警察局向该区派遣警员时都会事 先给予警示，以便引起重视，出租车司机不愿意往那里拉客。贫困问题更是突出，129街所 在的哈莱姆，一度是黑人的文化复兴之地，而从1970年至1990年，这里的人口下降了近三 分之一，1990年此地的中等水平收入是19169美元，而纽约全市的数字是41415美元。 东湖社区位于亚特兰大的东南部，与市中心近在咫尺，这里在20世纪的20年代曾是全美 闻名的高尔夫俱乐部，后逐步演变为黑人聚居区，社区内100%的居民是黑人 。社区内随 处可见的是无人修剪的草坪，废弃的汽车，这里没有杂货店、药店，也没有图书馆，由于街 区上经常发生枪战，警察称之为"小越南"，1990年一个4岁小孩在自家沙发上睡觉时被射 入房屋的子弹打死。当地居民说，这里无和平及安全可言，你也不敢让孩子外出玩耍。 从以上由南到北的三个例子可以看出，内城黑人聚居区已经成为美国城市的毒瘤，也是美 国社会阴暗面的一个突出表现，与美国这个"丰裕社会"是格格不入的。对此，美国媒体和 学术界给予了关注，在分析内城黑人聚居区不断恶化的成因时，出现了不同的意见。保守主 义者将原因归结为政府的福利政策，认为正是福利政策，造成了黑人的懒惰心理，不愿外出 工作，靠福利过活，总之是个人行为不当；自由主义者认为由于经济转型，大批体力工作的 消失，使得无文化、无技能的黑人无事可做，不得已才陷入毒品、枪杀和犯罪之中，更激烈 的观点则认为种族主义造成了居住区的隔离，使得黑人聚居区孤立于主流社会之外，产生社 会底层阶级这样一群人。笔者认为，通过考察黑人聚居区产生的原因，我们不难看出，其形 成的原因是综合性的，有政治上的种族歧视政策，白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也有经济上的 原因等，正确理解聚居区产生的原因，是治理聚居区的关键所在。 三、黑人聚居区的治理 从罗斯福"新政"确立政府出资修建公共住房，解决低收入人群的居住问题起，到60年 代的"向贫困开战"及"伟大社会"中的"邻里青年队"、"社区行动计划"、《住房与社区开 发法案》第8款确立的住房租金补助项目等，政府也曾试图解决内城贫困问题，但结果是黑 人聚居区的墙变的越来越厚，情况越来越糟，其原因就是聚居区的形成是多方面的，单纯的 住房改造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黑人自己也曾起来解决聚居区问题。1966年1月马丁* 路德*金在芝加哥的北朗代尔租 房而居，发起"结束贫民窟运动"，但并没有引起公众的反应，不了了之。1963年为了解决 因"城市更新运动"中失去房屋的黑人居民，亚特兰大黑人社区内的浸礼教会修建了三座住 房大楼，到1981年时，这三座大楼大约70%的单元是空置的，没有水电，也缺乏维修费用， 教会与它雇佣的管理层及投资方无力解决上述问题，而据住房与城市发展部的报告，类似的 情况在其他城市也出现了。 还有些黑人走得更远，主张黑人应该自救。如罗伯特*伍德森 领导的"全美邻里企业中心"和"黑人经济议程理事会"提倡黑人自救，建议黑人企业为黑 人服务，由黑人教会购买土地，开发土地，更新、租赁房产，成立租户委员会对公房进行管 理等。在现在经济大环境下，这种封闭式的"自救"是不现实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近些年来，在原有的基础上，一项新的社区改造计划在全美开展，受到了良好的效果，还 是以芝加哥、纽约和亚特兰大的三个社区为例进行分析，短短的几年中，这三个社区发生了 巨大的变化，成为了内城复兴的典范。 北郎代尔社区的"脏、乱、差"得到了治理，1973年时破败社区的照片与现在整齐街道、 崭新房屋的照片上了《美国新闻周刊》，1999年该区每座房屋的售价是27.5万美元，大批 年轻的专业人士迁入。芝加哥市政府为该区首次购买房屋者提供资助，西尔斯公司捐助了大 片土地，大开发商肖氏公司在进行房屋开发，其中高标准的住房为数不少，与住房配套的电 影院、购物中心、超市及剧场也陆续开工了。 哈莱姆129街也开始出现生气了，该街的17座住宅进行了修复，街里有了艺术画廊、教 堂和种族融合的学前学校。马路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新近种了树木，重铺了地砖，送外 卖的人穿梭于人群中，出租车司机运送着乘客。社区的复兴吸引了大批中产阶级住户进入， 住户不仅是黑人，还有白人和拉丁裔人。 东湖的变化应该是最明显的。原来的650套公房全部被拆毁，代之是542套高质量的联排 住宅及公寓，到2001年4月已经全部完工。社区修建了18洞的公共高尔夫球场，开办了一 所特许学校、青年会会所、儿童发展中心，新社区犯罪率下降了97%，邻近社区下降了58%。 通过对这三个社区改造的分析，可以看出这样几个特点： （1） 多方合作，治理黑人聚居区。 美国的城市危机是综合因素造成的，仅靠联邦政府或地方当局的力量是不够的，这也是 "伟大的社会"项目得不到成功的原因之一。如果单纯依靠私人开发商也不可能，如70 年代的城市改造，带来了年青专业人士"返回城市"（back-to-the city），即由于开发商将 市中心破败街区改造成了写字楼和高尚住宅，吸引了这批人选择靠近办公地点地区居住， 开发商为了丰厚的利润，不愿意盖低标准的住宅，使得黑人穷人的住房没有着落。因此政 府、开发商和社区组织的联手，是以上三个社区改造的成功之路。 东湖改造项目的动议者是房地产开发商汤姆*卡曾斯，他起初的动机是想恢复东湖的高 尔夫球场，他本人是高尔夫爱好者。后来逐步发展到用高尔夫球场的复兴带动周围社区的 发展，而这个计划必须得到地方当局--亚特兰大住房署的支持，除了个人资金不足外，东 湖的650套公寓均为公房，"房主"是亚特兰大住房署，推倒公房重修，必须有该署的合 作。经过协商，"公私合营"改造东湖，亚特兰大住房署注入资金3350万美元，卡曾斯的 资金主要来自修复后的高尔夫球场俱乐部会员费，此外俱乐部公司会员还另外捐助了一笔 钱。重建后的542套住房，其中一半为公房，提供给低收入者，另一半推向市场，按市场 价出售/出租。这种"公私合营"的模式为黑人聚居区，尤其是公房的改造提供了出路， 使得亚特兰大住房署在全国大城市公房改造中成为典型。 哈莱姆129街改造方案略有不同。1994年起，在纽约市长朱利亚尼的建议下，开始将 "市产"房屋以优惠价卖给私人，或批给开发商修复、管理到最后拥有，这样市府卸掉了 维修的负担，同时也可使整个邻里得到修复。具体的作法是，60%的房产按优惠价卖给低 收入者，其余的按市场价出售，得到房屋的开发商必须保证，75%的公寓租给低收入者 15年，原租户在房屋修缮完毕后返回。 除了地方当局的措施外，联邦政府90年代的政策和法案也对黑人聚居区的改造起了积 极作用，如《社区再投资法》要求银行投资内城社区，授权区政策则吸引了大量新商业机 构和工作机会进入内城。 （2） 强调社区的综合治理，而不是简单的住房修复。 清理贫民窟运动、城市更新、公房修建及住房租金补助政策等，没有能解决黑人聚居区 的问题，而其失败原因在于目标不明确。从60年代起，在如何解决城市贫困问题上，一 直有两派意见，即是将目标定在"地方"(place-based)，如内城和边远地区，或者是定在 人上（people-based），前者强调地区（环境）的改善，后者强调对个人的救助。1968年 克纳委员会主张以"地方为本"，克服贫困和负投资，提倡在20个内城和两个高度贫困地 区实行居住和工作机会的结合。而1980年卡特总统成立的"80年代全国议程委员会"则 强调以救助个人为本，批评以"地方为本"思想对缓解贫困无用，应该鼓励人们向更好的 地方流动。 事实证明，在社区改造中，单纯地强调"地方"或"人"都是失败的，只有 两者的结合才是解决黑人聚居区的出路。芝加哥市市长理查德*戴利在重建罗伯特*泰勒 住宅区时表示，市府不仅要修建更好的住房，而且要提供配套设施，"人们需要的是教育、 工作、就业培训"，"这是社会的重建"。 在综合治理方面，东湖是比较成功的例子。东湖改造的全过程中，始终强调不仅是外观 和经济的改造，还是精神的改造。 在社区组织"东湖社区基金会"的具体组织下，开展 了三个方面的项目，首先针对社区儿童的教育需求，开设了一所特许学校。原来的东湖小 学在亚特兰大68所小学中排位是第二差学校，新建学校的75%的生源是社区居民的子弟， 其中99%为黑人，而且基本为穷人孩子，因为73%的学生享受免费午餐或优惠午餐。学 校的目的是成为公立学校的示范，提高低收入家庭孩子的文化水平，该校得到了市教育理 事会的资金支持，也是"公私合营"改造社区的一部分。同时建立东湖少年高尔夫学校， 通过培训，培养孩子的刻苦、融合和自律精神。高尔夫俱乐部在社区内招募年轻人作为球 童，并为他们中的优秀者提供大学奖学金；其次，针对社区内大量成年人失业率高，依靠 福利人多的情况，创立了成人教育和工作培训项目，要求社区无工作的居民参加"自足" 项目，该项目着重点在教育、工作准备、生活技能培养和工作培训上；最后，在不同种族 和收入的家庭之间建立健康的邻里关系。社区内设立"住房奖金"，以吸引按市场价居住 的居民，尤其是中产阶级人士，这些家庭有义务发起和参加社区活动，社区内还由专职的 居民牧师，来监督社区活动，增进不同收入家庭的联系。 通过这些综合治理，东湖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社区外观变得崭新和整齐，在1996 年至2000年间，房价以每年20%的幅度上升。为亚特兰大市之首，连锁超市"Publix"在 社区内开张，2000年社区80%的有工作能力的居民参加了工作（以前仅为12%），居民的 平均年收入超过了1.5万美元。对于东湖的变化，报纸称之为"东湖奇迹"。 （3） 在社区改造中，非营利社区组织起了重要作用。 非营利社区组织参与社区改造出现于60年代，70年代时这样的组织有250个左右，80 年代是时有1500-2000个，它们在内城贫穷社区尤其是少数族裔社区改造方面功不可没， 为低收入家庭修造了12.5万套住宅，开发了1640万平方英尺的营业、写字楼和工业园等 用途的用地，创造了近9万个工作机会，它们与政府和私人基金会等合作，改造内城。 哈莱姆区的阿比斯西尼亚开发公司成立于1988年，非营利社区组织，由黑人教堂阿比斯 西尼亚浸礼教会发起，目的是复兴哈莱姆，使之再度成为黑人文化之都，它在私人基金会 的赞助下，参与社区改造工作。该组织在129街的社区远景办公室处理社区改造中的任何 事情，协助居民准备个人简历，调节房东/租户间的纠纷。东湖社区基金会也是类似组织， 成立于1995年，是社区改造的主要力量，它的资金来源是高尔夫俱乐部公司会员单位的 捐赠和俱乐部的部分收益。全美其他地区黑人聚居区的中，社区组织也起了重要作用，如 纽约南布朗克斯，加州的奥克兰等，这些组织一般是与黑人教会或基金会相关的。 （4） 提倡居住区种族和阶级的融合，是打破黑人聚居区的关键所在。 近年来不断有有识之士呼吁，居住区的种族融合是结束黑人聚居区的唯一有效的办法， 在哈莱姆、东湖等地的改造中，我们可以看到这种理念的具体体现和实践。 东湖在改造之前，社区居民100%为黑人，改造后90%为黑人，10%为白人，尽管种族 构成变化不大，但毕竟向种族融合迈开了第一步。据东湖社区基金会执行总裁乔纳利的解 释是，亚特兰大96%的公房住户是黑人，而东湖新舍的50%为公房，其余50%由市场决 定，但由于东湖为传统的黑人居住区，故造成目前白人仅为10%，社区领导人有信心在 未来这种种族构成会发生变化，社区将变得更多样性。 此外，就是通过教会等途径，招 徕中产阶级住户，在这方面东湖、哈莱姆等社区也已经开始，受到了一定的成效。中产阶 级回归城市居住，也有他们的实际考虑，如房价相对便宜，节省交通时间等。 在一个社区或邻里营造多种族，混收入的环境，是与目前从整体看美国社会种族关系趋于 缓和有一定的联系。1958年时有55%的白人不会因隔壁邻居是黑人而搬走，到了1978年时 这个数字上升到85%。甚至在以种族态度保守而著称的美国南方，情况也有所好转，1999 年的抽样调查称，56%的南方白人赞同种族融合，而1991年时这个数字只有47%。 哈莱 姆129街的一名开发商说，我不在乎什么肤色，只要他能负得起房租就行。 但从全国范围内看，达到居住区的种族融合还是停留在梦想阶段，毕竟习惯势力还是极其 顽固的。据2000年人口普查显示，居住区的种族隔离，尤其是在白人和黑人之间，在城市 和郊区程度都是很高的，与1990年人口普查时没有什么变化。 结束语 由于种族歧视和政府政策等原因，导致了黑人聚居区的产生和发展，近年来在社区组织 及教会的倡导下，一些黑人聚居区得到了初步的治理，给人以面目一新的感觉，成为解决城 市危机中的亮点。从客观上讲，这些改造使黑人生活质量的改善有了一定提高，但也带来了 一些问题，如东湖改造中，开发商要求仅保留20%新房为公房，这就意味着更多的老住户 不能回迁，最后在租户联合会的坚持下，才提升为50%。芝加哥罗伯特*泰勒住宅区的改 造中，因为住房与都市发展部要求预留一定比例住房给中产阶级，也造成许多搬迁户不能回 迁，尽管他们可以获得住房补贴，但在房地产不断生温的今天，找到合适而又负担得起的住 房是件难乎其难的事，因此泰勒住宅区的黑人抱怨芝加哥市市长是强占土地，把他们赶走， 把土地转给开发商。此外，社区改造中遇到的最大的问题是资金，东湖是个成功范例，但不 具有代表性，因为它有一些得天独厚的条件，如前总统卡特曾在亚特兰大推行过社区改造， 有一定的基础，1996年的奥运会也推动了城市的改建，复兴后高尔夫俱乐部给社区带来了 资金来源，等等，其他更多社区恐怕就没有东湖如此幸运了。从长远看，黑人聚居区的问题 仍是个美国社会面临的难题。 内容提要：黑人是美国城市化程度最高的种族，黑人与城市发展息息相关。黑人从进入城市 时起，就采取聚族而居的方式，黑人聚居区在当今美国城市里是所谓的"问题街区"，普遍 存在着贫穷、失业、犯罪、单亲家庭等社会问题。本文在占有一手资料的基础上，对黑人聚 居区形成和现状进行了分析，阐述其产生的原因，并通过具体例子的分析，探索其治理的出 路，黑人聚居区的治理也是美国目前社会关注的一个热点。 关键词：美国 城市 黑人社区 治理 (姬虹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副研究员，北京，100007) The New York Times, April 4, 2001. Douglas S. Massey &Nancy A. Denton: American Apartheid: Segregation and the Making of the Underclass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8), P29. The Atlantic Monthly, June 19, 1986.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 32.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 45 The Atlantic Monthly, June 19, 1986.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45.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 54.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 56. Ronald H. Bayor: Race and the Shaping of Twentieth-Century( Chapel Hill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96), P. 70.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前引书，P. 56. Ronald H. Bayor前引书，pp.76-84. Douglas S. Massey & Nancy A. Denton, 前引书, p.64，本表有删节。 隔离指数（ Indices of black-white segregation ），是一种社会学的计算方法，目的是说明邻里间种族隔离程度，指数在30以下为低程度的隔 离，30-60为中等，60以上为严重。 Gary Orfield and Carole Ashkinaze , The Closing Door: Conservative Policy and Black Opportunity(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1), p.90 The 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 Sept. 30, 1999. John C. Boger and Judith W. Wegner, ed., Race, Poverty and American Cities ( Chapel Hill: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1996), p.8. The Atlantic Monthly, June 19, 1986. The New York Times, Feb. 18, 2001. 有关东湖社区的资料均由"东湖社区基金会"（The East Lake Community Foundation, ELCF）向笔者提供， 以下不再另注出处。 Gary Orfield and Carole Ashkinaze前引书，P.75. The Newsweek, June 7, 1999. The New York Times, Feb. 18, 2001. John C. Boger and Judith W. Wegner前引书，p.144. The Newsweek, May 15, 2000. The 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 Oct. 17, 1999. John C. Boger and Judith W. Wegner前引书，p.256. 东湖社区基金会执行总裁乔纳利给笔者的email.。 The Atlanta Journal-Constitution, June 20, 1999. The New York Times, Feb. 18, 2001 Reuters, Apr. 4,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