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美国没有了墨西哥裔人 姬 虹 一天早晨，加州人醒来时，发现身边的墨西哥裔人突然消失了。于是整个社会生活就陷入了混乱和近乎瘫痪的状态：大街上垃圾如山，餐馆里没了侍者，电话不通，庭院里杂草丛生，水果烂在了地里……，保姆、警察、洗衣工、公车司机、球星、歌星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意味着加州立刻减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口。这是今年5月美国上演的一部电影“没有墨西哥裔人的一天”的情节，该剧用荒诞的喜剧手法，揭示了当今美国社会生活中一个重要问题，即如何看待墨西哥裔移民的作用。 墨西哥裔：不断壮大的群体 据2003年6月美国人口普查局公布的资料，截止到2002年6月，西班牙裔人口为3880万，占美国总人口的13.5%，西班牙裔人这里指所有来自西班牙语国家的人及其后裔的总称，包括不同的原国籍，其中墨西哥裔人数最多，占了总数的66.9%。因为缺少技能和文化，墨西哥裔在美国多从事美国本土人认为是“肮脏”而低薪的行业里，如美国160万农业工人中，有50%-80%的人是非法移民（无证件者），而其中绝大多数是墨西哥人。从整体上看，墨西哥裔生活在社会的下层，贫困是其面临的首要问题。此外，困扰墨西哥裔的另一问题是非法移民的身份。目前在美国的非法移民约有8百万到1200万，其中一半以上是墨西哥人。由于地利，每年约有150万的墨西哥人偷渡美国，曾经有一年中有300余名偷渡者因炎热和干渴毙命于边境地区，而且因为经济上的“拉力”和“推力”，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美国仍是包括墨西哥人在内的非法移民的目的地。福克斯就任墨西哥总统后，致力于解决非法移民和保证边境安全问题，视移民为处理美墨关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墨西哥政府一再要求美国建立井然有序、公正、合理的移民机制，毕竟墨西哥移民每年汇回家的外汇高达80亿美元，是墨西哥的重要外汇来源。 亨廷顿：“文明冲突论”的国内版 近年来由于美国人口的族裔构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包括墨西哥裔在内的西班牙裔，人数上已经超过黑人（3660万，占人口总数的12.7%），而成为美国第一大少数族裔。西班牙裔人口的急剧增加对美国政治、经济，乃至通俗音乐、饮食习惯都产生了影响，引起了社会的关注，1999年7月12日《美国新闻周刊》甚至警告“拉丁美国”（Latino America）的出现。而亨廷顿的新书《我们是谁：对美国民族认同的挑战》（2004年5月出版），则是将这种忧虑更加扩大化，对西班牙裔移民大量涌入表示了极大的担忧。在新书出版前，亨廷顿就撰写了该书的摘要以“西班牙裔的挑战”为题在《外交政策》杂志 上先期发表。亨廷顿的主要观点是：现在对美国文化（盎格鲁-新教Anglo-Protestant）最迫切而且最严重的挑战来自西班牙裔移民，尤其是墨西哥人，因为他们缺乏融入美国社会的兴趣，而且难以割断与故国的联系，拥有双重国籍，总是渴望着回乡探亲访友；他们不寻求成功，安于贫困，没有实现“美国梦”的意愿；他们的教育水准落后于其它族裔，大部分人甚至不愿意去学习英语，更拒绝接受代表美国民族认同和政治文化基石的基本信念。他认为，如果美国默认现在这种移民趋势的话，美国将有两种文化（盎格鲁和西班牙）和两种语言（英语和西班牙语），只有阻止西班牙裔移民，美国才能保持文化和政治上的完整。 亨廷顿在此时抛出“文明冲突论”的国内版，应该是和美国移民政策面临重大变化的背景相联系的。 矛盾心态：排斥与依赖 2001年7月布什建议通过扩大临时工计划的方式，逐步、分段给予在美的3百万墨西哥非法移民以永久居留权，直至最后使其归化成为公民，2个月后的9·11事件使该计划流了产。今年1月7日，布什发表讲话，建议修改美国的移民政策，有条件地给予在美国的非法移民以临时的合法身份。布什要求美国国会起草一项新移民法，允许外国人来美国干那些美国人不愿意干的工作，以填补劳动力市场空缺。根据布什的建议，美国将通过“临时工计划”，允许非法移民合法逗留3年或以上，只要有雇主愿意雇佣他们。今年是大选之年，布什的作法有取悦西班牙裔选民的成分。2000年总统选举中，西班牙裔选民占了总选民的7% ，约有7百万西班牙裔参加了投票，据估计，2004年将有1100万西班牙裔参加投票。布什为了确保连任，需要在选举中获得40%的西班牙裔支持，为了达到该目标，他必须讨好西班牙裔选民。布什的建议刚一出台，就遭到反对，认为“除了对破坏法律的人给予了赦免，什么也不是”，CNN和“今日美国”联合进行的调查表明，55%的反对该计划，74%的人反对给予非法移民以公民权。公众的反应从一定程度上折射出社会对墨西哥裔（或西班牙裔）的矛盾看法，一方面反对加快移民进入的速度，2000年至2002年每年的净移民数是140万, 每年还有约50万的非法入境者。另一方面，美国经济对移民（包括非法移民）的依赖性却在逐年增长，尽管美国人，尤其是一些工会组织认为非法移民抢了本国人的饭碗，压低了工资水平，负面影响极大，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缺了非法移民还不行，否则大量的农作物就要烂在地里了。因此商界人士认为, 如果让非法工人都回了家, 这个国家就完了，这也是电影《没有墨西哥裔人的一天》最终要表达的内涵。 是否愿意同化进美国主流社会 笔者在前几年曾经访问过美墨边境上的埃尔帕索市的梅斯塔小学，感受颇深。埃尔帕索地处德州的西北角，隔河（格兰德河）与墨西哥的胡亚雷斯城遥相对应，走在这个人口为60万的边陲小城的街上，会发现行人中墨西哥裔人占居了多数，该城76%以上的人口是西班牙裔，而其中三分之二是墨西哥裔。 在梅斯塔小学，可以强烈感受到多元文化和双语教育的氛围，学校西班牙裔学生高达81%，在540个学生中占了436人，其中在英语方面有困难的学生有231人。学校针对这种情况，实施双语教育，上岗的老师均持有双语教育的证书，授课中使用双语，安排不同语言的学生结成学习伙伴，便于学生语言上的提高。通过与学生交流，我发现西班牙裔学生很喜欢这种双语教育，不愿意上单语教育的班，认为通过双语，学到了更多的东西，而且在语言上提高很快，可以开口与别人交流，回家可以给英语不行的父母帮忙。梅斯塔小学地处贫民区，一半以上的学生来自经济困难家庭，可以说是西班牙裔社区的一个缩影，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亨廷顿推论的不正确。2004年西班牙裔组织对其社区的调查结果表明，96%的西班牙裔人认为掌握英语是在美国获得成功的最基本条件。而事实也说明，西班牙裔的英语一代比一代好。第二代移民（父母在国外出生）中只有7%的人将西班牙语作为主要语言，50%的人不会说西班牙语。第三代（父母出生在美国）双语人数不到四分之一。语言不仅是交流的工具，也是文化的载体和文化转变的标志之一。 因为贫困，西班牙裔的教育普遍低下确实是事实。西班牙裔儿童三分之一在学前班注册，白人儿童是一半以上，2002年西班牙裔团体La Raza的一份报告对西班牙裔学生的状况表示担忧，他们的失学率4倍于白人，三分之一高中生的水平要比本身低一个年级。教育的低下，也影响了西班牙裔融入美国社会的速度，但是西班牙裔并非亨廷顿所描述的那样懒惰和安于贫困，他们也有自己的“美国梦”。据最新调查，西班牙裔中四分之三人对自己状况表示乐观，认为自己面临的机会比父母要好，而自己的子女要比自己好，三分之二的人更认同美国，而不是自己的出生国。近年来教育水平也有所改善，如高中毕业率1990年西班牙裔是53.4%,墨西哥裔是46.5%, 2000年相应的数字是57%和51%。大学毕业率1990年西班牙裔是9.3%,墨西哥裔是6.5%, 2000年相应的数字是10.6%和6.9%。变化幅度小，但毕竟还是还向前进了一步。 亨廷顿只是盯住墨西哥裔移民潮带来的威胁，而对墨西哥裔移民对美国社会作出的巨大贡献视而不见。正如“没有墨西哥裔人的一天”所描绘那样，一旦美国的墨西哥裔人“消失”了，给社会带来的只是灾难，也从这个意义上看，西班牙裔社区在该影片上演后，称赞该剧墨西哥出生的导演阿雷奥做了一件好事，让大家知道了墨西哥裔人为社会所做出的贡献，意识到如果没有了他们，美国人就无法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