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朝核政策及其困局 伊拉克战争之后，很多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咄咄逼人的布什当局下一步会把战争之矛指向何方呢？朝鲜半岛显然是这样一个引人瞩目的焦点之一，而且，在朝核问题上，最近一段时间美国也有一些相当惹眼的行动，如，美国加强了与它在这一地区的主要盟友日本和韩国的磋商，日韩两国的首脑先后访问了华盛顿，在美国的说服下，这个两个国家的立场都向美国有所靠近，开始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一种比以前更为强硬的立场。最近，美国还宣布，将驻扎在三八线附近的美军向南转移，这显然可以被看作是美国为了避免美军在战争初期遭受巨大伤亡而进行的一次战略性调动。与此同时，美国媒体不断放风，称国防部正在制定军事解决的各种预案，一些有政策影响的人物不时声称要对朝鲜实施封锁检查，而以丑化朝鲜政权为主要内容一场宣传战似乎已经打响，关于朝鲜政府以及领导人的各种“负面”消息不断见著报端。总之，美国的这一系列举动使得围绕着朝核问题的紧张局势有了进一步的上升，人们不禁要问，布什政府在这一问题上是否正在推行一种导向战争的政策？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下这样的结论似乎还为时尚早，可以这么说，美国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正在日趋强硬，但目前阶段还没有脱离和平解决的轨道。具体来说就是，尽管布什政府在伊拉克战争后进一步增加了对朝鲜的压力，但在最终如何解决朝核问题，布什还没有就是否用战争形式作出最后的决断。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压力和多边外交努力和平解决，仍是目前和今后一年多时间里朝核政策的主流，与此同时，美国也正在为其他解决方案在做积极的谋划和准备，这样既可以以更大的压力迫使朝鲜作出退让，也可以在和平无法奏效的情况下向其他方式转化。总之，虽然在伊拉克战争后美国对自身强大的军事力量更加迷信，但是，美国在处理朝核问题的方式上显然与伊拉克问题存在着许多不同。正如一位美国资深外交谋士指出的那样，美国提出了“邪恶轴心说”，同时对伊拉克、伊朗和朝鲜的政策是不同的。造成这种政策差异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这其中与美国在朝鲜核问题上面临的一系列困境有关。 一、战略和力量上的困局 首先，美国在朝核问题上面临着战略布局上的困境。自“911”事件之后，布什政府开始对美国的对外战略进行调整，由于美国所遭到的恐怖袭击主要来自中东地区，因此中东就成为布什考虑的重点，“911”以来，美国几乎所有的战略考虑都是围绕着中东问题展开的，可以这么说，打倒萨达姆、重构中东地区的秩序是美国近期战略的重点。这样，从美国考虑问题轻重缓急的角度来看，美国现在更迫切的是希望解决中东地区的问题，尽管美国已经取得了伊拉克战争的胜利，但这只能说美国在这一地区只取得了部分的成功，还面临着一系列艰巨的任务，如，维持伊拉克局势的稳定、对伊拉克进行改造、推动巴以和平路线图、如何处理伊朗问题、平息因伊拉克战争而在中东地区持续升高的反美情绪等等，这样朝核问题就不得不暂时放一放，免得到时首尾不能相顾。 如果我们把这个问题再看得更久远一些，会发现，在伊拉克和朝鲜，美国的历史记忆是非常不同的。12年前，美国在海湾所进行的“沙漠风暴”军事行动，可以说是美国在军事上再次走向辉煌的一个转折点，美国率领的多国部队不仅取得了对伊拉克的完胜，而且这场战争还成为美国高科技武器和新战法的一个展示场，并创造了美军低伤亡率的奇迹，所有这些使得美军一扫越战所留下的心理阴霾，重新恢复了自信心。而50年前的朝鲜战争则是另一番景象，美国人自己称那是“一场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生的一场错误的战争”。从美国首都华盛顿林肯纪念堂旁边的朝战群雕中我们就可以看出，美国对当年战争的印象并不美妙，这幅群雕展示的是这样的一幅场景：一群美国士兵裹着毛毡，满脸疲惫，在凄风苦雨中艰难行进。而纪念碑上最醒目的铭文是，“自由不是免费的”，的确，美军在这场战争中的阵亡人数就接近5万人。这种不同的记忆自然会对今天的作为产生某种微妙的影响。 还有，通过研究会发现，事实上，美国人在处理各种危机的时候非常在意自己的对手是谁。冷战结束后，尽管美国在对外军事行动中似乎是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从波黑到科索沃再到阿富汗，然而，细究起来会发现，这都是一些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较量，就象是一个18岁的小伙子打一个5岁的孩子，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而伊拉克已经在“沙漠风暴”行动中遭受了重创，加上战后国际社会对伊拉克的约束，以及美国长达10多年的遏制和不断实施的空中打击，充其量只是一只“跛鸭”。而朝鲜与上述这些对手有着很大的不同，它军队的规模达100多万，虽然在装备上不及美国很多，但却训练有素、作战意志顽强、内部控制严密。况且朝鲜拥有一些反制美国的手段，比如，它的军队大多部署在38线附近，可以在战争初期给韩国和驻韩美军造成重创；朝鲜的导弹有能力对驻日美军基地以及美国本身在太平洋的基地发动袭击。加上朝鲜复杂的山区地形以及自朝鲜战争以来累积构筑的大量军事设施，这些使得朝鲜是一块比伊拉克要难“啃”得多的“骨头”，为此它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二、地缘政治的困局 而中东和东北亚这两个地区不同的地缘政治环境也使得美国不得不采取不同的政策。在中东地区，自上次海湾战争结束后，美国就基本主导了这一地区的事务，虽然其他一些大国在这一地区有一些影响力，但相当有限，这使得美国在这里采取行动受到的制约以及所面临的风险成本比较小。而东北亚则是一个大国力量分布异常密集的地区，当今世界上公认的5大主要力量，有4个集中在这一地区，它们是中国、俄罗斯、美国和日本。如果说世界上存在着多极化的发展趋势，那么，东北亚地区则是多极化表现得最典型也是最充分的地区。多极化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几个大国之间力量相对平衡，任何一个大国单独采取行动，都会受到其他大国的有效牵制。而朝鲜半岛正是这些大国利益交汇之地，处理朝核危机可能引发大国矛盾和冲突的敏感程度要远远高于伊拉克问题，这使得美国在此问题上不得不份外小心。 由于美国在东北亚地区受到了更大的制约，因此，它在这一地区行动更需要获得其他大国的理解和认同。然而，这一地区的主要国家出于自身利益和地区安全稳定的考虑显然不希望美国用战争手段解决问题，不论是中国、俄罗斯，还是日本、韩国，都认为朝鲜半岛爆发战争有悖于其根本的国家利益，都表示希望通过和平手段解决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美国执意采取军事手段，就有可能使自己陷入孤立。这样，朝核问题非但不能得到解决，而且有可能危及美国在这一地区的地位和影响。事实上，在朝核危机爆发后，美国的确也采取了不少外交行动，希望协调主要大国的立场，并争取它们对美国立场的支持；美国还多次表示希望通过多边方式解决朝核危机。这在对于以奉行单边主义而著称的布什政府来说，这应当说是少有的特例了。 还有，美国在东亚地区的盟友所发挥的作用与欧洲有所不同。我们知道，美国作为一个远在美洲的国家之所以能在欧亚大陆发挥重大影响其结盟政策是必不可少的，这些盟友为它介入远离本土的海外事务提供了战略依托和前沿军事部署。自冷战结束后，美国在东亚的盟友所发挥的作用与欧洲的盟友相比有些微妙的不同。在欧洲，尽管美国的欧洲盟友在处理地区之外的事务方面分歧很大，如伊拉克问题，而在地区内事务方面还是非常团结一致的，如在波黑问题、科索沃问题上，它们往往与美国一同采取军事行动，通俗地说，它们常常一起结伴“打群架”。而在东亚，在对待东亚地区事务方面，美国的东亚盟友常常扮演一种“劝架”的作用，例如，在1994年的朝核危机中，韩国和日本都极力主张和平解决，反对美国动武。而在此次朝核危机中，韩国不仅将和平解决视为解决朝核问题的最高原则，而且还向美国方面发出抱怨，认为是美国方面的某些做法激化了这场朝核危机。而韩国正是美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最主要的政策着力点，韩国这种积极“劝架”的立场，使得美国不得不在朝核问题上慎言谨行。 三、政策本身的内在困局 从美国政策的本身来看，它在朝核问题上面临着比伊拉克问题更大的内在困境。如果我们对美国的外交政策做一个总体上的分析就会发现，它基本上都是由两大块构成，一个是所谓理想主义的考虑，而另一个就是现实主义的考虑。在伊拉克问题上，这两块似乎结合的比较好。因为推翻萨达姆既可以满足理想主义的要求，如打倒暴君，对伊拉克进行民主改造，又符合各种现实的需要，如，控制这一地区的石油，对其他所谓的“无赖”国家进行威慑。因此，布什政府在伊拉克问题的政策很明确，也很坚定。 然而，在朝鲜问题上，自冷战结束后，美国的政策一直在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做前后摇摆，而两者之间的政策目标一直存在着矛盾。从理想主义的角度看，美国人认为，朝鲜是世界上“最后的斯大林政权”，“最顽固的极权国家”，因此，美国一直拒绝承认这个国家，希望看到它倒台。而从现实主义的角度看，把朝鲜半岛的局势冻结在冷战后的这种状态中可能最符合美国的现实利益，因为有这样一种所谓“威胁”的存在，可以加强美国在东亚地区驻军的理由，同时可以巩固美国在这一地区的盟友对美国的依赖，而美国作为非东亚国家，在这一地区保有军事存在和军事同盟是美国在这里发挥主导的主要支柱。如果仅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考虑问题，朝核问题似乎就比较容易解决，因为朝鲜方面开出的放弃核开发的主要条件就是希望获得美国的承认，并使它的生存安全能够得到某种法律保障。然而由于在朝鲜问题上同时存在着自由主义的考虑，美国甚至连与朝鲜进行直接的双边谈判都不愿举行，这使得美国不可能满足朝鲜方面的要求。而美国的现实利益以及该地区特殊的地缘政治环境，又使美国在朝核问题不可能提出象“打倒萨达姆”那样有很强意识形态色彩的政策。这样，两种不同政策考虑相互制约、交织在一起，使得美国始终拿不出一套有效的办法，搞得在这个问题上谈又谈不成，打又打不成。 另外，美国还存在着具体政策选择的困境。目前在布什政府内部应对朝核问题预案大致有以下几种：通过多边外交努力争取和平解决、经济制裁、封锁检查、有限军事打击、以及全面军事打击推翻朝鲜现政权。然而所有这些预案都存在着自身的问题。 就通过多边外交努力争取和平解决而言，这是目前的主流方案，它在与朝鲜周围的大国进行协调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中、朝、美也举行了第一轮三边会谈，但是如果美国不肯在朝鲜提出的核心问题上让步，很难达到要朝鲜放弃核武计划的目标，而且朝核问题可能长期拖延下去，朝鲜可能继续会在一些问题上对美国提出挑战，使美国疲于应付。 经济制裁本身遇到的一个问题是联合国实施制裁还是美国联合一些国家进行制裁，由于联合国制裁要通过安理会，中国和俄罗斯很难答应，而美国联合一些国家制裁可能起不到很好的效果，因为它联合的国家可能大部分以前就对朝鲜采取一些禁运行动。这跟以前的情景不会太多的不同。 封锁检查是一种临近战争的行为，可能会对朝鲜方面起到某种震慑作用，但是有可能将朝鲜直接逼入战争状态，使朝鲜主动发起攻击，并在战争初期给韩国和驻韩美军造成重创，如果朝鲜不采取行动，它也不能达到解除朝鲜核设施的目的。 而有限军事打击会遭到周围国家的强烈反对，而有限打击本身可能也只是美国的一相情愿，对朝鲜来说，这就是一场全面的战争。 而全面打击和改变现政权可能是一个完全的解决方案，同时它也将遇到巨大挑战，在战前，美国如何协调与周围国家的立场，而在战场上美国将面对一个在冷战结束后从未遇到的可怕对手，可能将承受巨大伤亡，而在战后，连美国自身也没有一个有关朝鲜半岛的战后安排的设想，它所提到的最终解决方案只是改变政权，没有提到半岛是否统一，以什么方式统一，而与周围国家协调利益更是一项艰巨复杂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