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研究》2010年第1期 奥巴马执政以来的美俄关系 徐洪峰 〔内容提要〕“重启”美俄关系是奥巴马执政后重要的外交议程之一。美国面临的多重困境是奥巴马政府积极“重启”美俄关系的关键推动力量。2009年的美俄外交呈现出“务实”和“机制化”的特征。相对国家实力的对比变化,使“奥巴马-梅德韦杰夫时代”的美俄两国在尊重和平等的基础上发展双边关系成为可能。美俄双方一直存有严重分歧的议程有可能成为2010年美俄外交的难题，为未来两国关系的发展增加变数。 关键词：美国外交 美俄关系，奥巴马 　　2009年是奥巴马政府上台执政的第一年。执政伊始，在外交层面，奥巴马政府考虑的首要议程之一即是如何处理对俄关系。2008年8月,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的冲突导致美俄关系严重恶化。冲突发生后，俄罗斯宣布暂停执行《欧洲常规力量武装条约》，北约-俄罗斯理事会工作中断，俄罗斯与美国的军方交往暂停，美俄双边关系跌至1991年以来的低谷。 　　2009年3月6日，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会谈，这次会谈既是为4月1日20国（G20）伦敦峰会期间奥巴马与梅德韦杰夫的首次会晤做前期准备，也是奥巴马政府2009年1月就任后美俄两国政府的首次正式接触。【注释】希拉里•克林顿与拉夫罗夫的日内瓦会晤是奥巴马执政后美俄两国政府的首次正式面对面接触。但是，在此之前，两国政府已经通过电话和信件开始了初步接触。在与奥巴马政府最初的两次电话接触之后，梅德韦杰夫曾致信给奥巴马，该信件得到了美方的积极回应。为表示重视的诚意，奥巴马政府负责政治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威廉•J. 伯恩斯（William J. Burns）和一位资深官员将回复信件送到了莫斯科。参见The White House, Background Readout to the Travel Pool on President Obamas Meeting with Russian President Medvedev , April 1, 2009,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BackgroundReadoutToTheTravelPoolBySeniorAdminstrationOfficialsOnPresidentObamasMeetingwithRussianPresidentMedvedev.【注尾】 日内瓦会晤期间，希拉里•克林顿首次提出“重启”（reset）美俄关系的建议，【注释】Hillary Rodham Clinton,“Remarks with Russian Foreign Minister Sergey Lavrov,” March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03/120124.htm.【注尾】 并立即得到拉夫罗夫的积极响应。可以说，日内瓦会晤为“重启”美俄双边关系奠定了基础。 　　2009年4月1日，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在伦敦20国峰会期间举行了首次正式会晤，并发表了《联合声明》，该声明涉及到军事安全、地缘政治、经济社会，以及地区热点等美俄关系的方方面面，为“未来美俄关系的发展确定了一个具体的实质议程”。【注释】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 by President Dmitriy Medvedev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President Barack Obama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April 1, 2009, available at: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JointStatementbyPresidentDmitriyMedvedevoftheRussianFederationandPresidentBarackObama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注尾】 以伦敦会晤和《联合声明》为标志，美俄双边关系的“重启”进程正式开始。 　　 一、多重现实困境 　　　　　　　　 　　奥巴马执政后，2009年美俄外交关系之所以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得以“重启”和全面推进，在相当程度上与奥巴马政府的主动和积极姿态不无关系。对于奥巴马政府而言，除了美国新政府上台需要修复因为俄格冲突而恶化的美俄外交关系，需要考虑和制定有别于前任的对俄外交战略和政策这些客观因素外，还有一个重要背景：即美国当前面临多重紧迫的现实困境。 　　现实困境之一是美国在阿富汗、伊朗等热点问题上急需得到俄罗斯的配合和支持。【注释】除了阿富汗、伊朗这两个在奥巴马外交议程上占据突出位置的地区热点问题外，其他诸如朝鲜核问题、中东问题等都离不开美俄两国的共同参与和相互支持。【注尾】 　　首先是阿富汗反恐问题。奥巴马上任后，调整了美国的反恐战略，他认为阿富汗是九一一恐怖袭击的真正策源地，应该将美国的反恐重心由伊拉克转移到阿富汗-巴基斯坦地区，以彻底消除恐怖主义的根源。【注释】The White House, Remarks of President Barack Obama – As Prepared for Delivery Responsibly Ending the War in Iraq, February 27,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RemarksofPresidentBarackObamaResponsiblyEndingtheWarinIraq/. 【注尾】 2009年2月18日，奥巴马批准向阿富汗增兵1.7万人，通过增兵，美国希望为阿富汗2009年8月的大选提供强有力的安全保障，以尽早实现阿富汗的政局稳定。【注释】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on a New Strategy for Afghanistan and Pakistan, March 27,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RemarksbythePresidentonaNewStrategyforAfghanistanandPakistan.【注尾】 随着驻阿军力的增加，美国驻阿部队需要更多的供给来源和多样的供给路线，但与此同时，吉尔吉斯斯坦议会却在2009年2月19日通过了关于废除美军租用该国马纳斯空军基地协议的法案，【注释】马纳斯空军基地每月大约有1.5万名士兵和500吨货物进出阿富汗。【注尾】 在此情况下，奥巴马政府希望俄罗斯成为向驻阿美军运输供给的另一可能通道。如果经由俄罗斯的空中供给通道成为可能，则不但可以节省运输时间，还可以较大程度降低美军驻阿军队的供给运输开支。【注释】自2001年发动阿富汗战争以来，美国已经在阿富汗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根据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的有关研究报告，美军在阿富汗战争后勤支援上的花费（不包括战斗行动成本）已经由2003年的9.82亿美元，增加到2008年的93亿美元，增加了将近10倍。【注尾】 此外，鉴于历史上苏联在阿富汗长期的地缘影响，以及俄阿两国境内伊斯兰组织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彻底取得阿富汗战争的胜利，尽早实现从阿富汗脱身，争取俄罗斯的支持和配合对于奥巴马政府来说至关重要。 　　其次是伊朗核问题。如何防止伊朗具备制造核武器的能力，防止其成为“事实上的有核国家”是奥巴马政府上任后需要立即面对的又一难题。在采取何种手段限制伊朗发展核武器方面，美俄双方一直存在分歧：美国一直坚持对伊朗应该采取“外交”和“压力”并行的所谓“双轨”政策，而俄罗斯则认为“把伊朗逼到无路可走未必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坚持认为“私下的、幕后运作”的方式更有效，【注释】U.S. Department of State, Remarks on Secretary Clintons Meetings with Foreign Minister Lavrov, October 13,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oct/130563.htm.【注尾】 并且反对美国和欧洲安全理事会对伊朗实施单边制裁，坚持伊朗核问题的讨论应该置于联合国框架内，意在凭借自身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地位保持对伊朗核问题的决定权。在此背景下，奥巴马政府要想解决伊朗核问题，无法绕开俄罗斯的认可和同意。 　　现实困境之二是美国国内经济形势日益严峻。 　　小布什留给奥巴马的是深受金融危机重创、处于衰退边缘的国民经济。面对严峻的国内经济形势，奥巴马政府采取了诸如增加就业，刺激经济、加快医疗保险改革，为中产阶级减税，发展清洁能源等一系列政策措施。【注释】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the President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January 27, 2010,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remarkspresidentstateunionaddress.【注尾】 其中，通过政府的外交渠道支持本国企业拓展海外贸易、支持本国企业在海外的投资是奥巴马政府恢复美国经济的重要举措之一。对于奥巴马政府来讲，虽然当前美俄间贸易和投资水平相对较低，但在未来俄罗斯却有可能成为美国一个巨大的潜在市场，此外，在保障国际能源安全方面，俄罗斯也一直发挥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无论加强与俄罗斯的经济联系，还是要俄罗斯配合保持国际能源市场的稳定，都必须首先与俄罗斯恢复良好的外交和政治关系。 　　现实困境之三是美国的国际威望和影响力下降。 　　小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在世界范围内的单边主义政策严重影响了其国际威望和影响力。反恐使其再次深陷战争泥潭，再加上受金融危机之困，自身经济实力的相对下降，所有这些都严重影响了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行动力和主导地位。在此背景下，奥巴马政府需要通过借助俄罗斯、欧盟、中国等其他大国的支持，保持对热点地区形势的有效控制和在重要国际机制的领导地位。 　　2009年美俄双边外交的迅速“重启”，除了奥巴马政府的主动推动外，与俄罗斯方面的积极态度也不无关系。虽然在重新发展美俄关系方面，美国对俄罗斯的战略诉求相对较多，但同时，“重启”与美国的双边关系对于俄罗斯来讲同样具有现实意义。 　　首先，在全球经济危机的大背景下，俄罗斯经济同样遭受重创，需要政府支持企业拓展更多的海外贸易和市场，并且经济危机的冲击有可能使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的需求更为迫切，而这离不开美国的认可和支持。 　　其次，俄罗斯当前尚还处在“复兴”过程之中，发展创新经济、完善法制整治腐败、加快住房医疗等社会改革等是梅德韦杰夫需要面对的紧迫问题。在此背景下，俄罗斯需要通过稳定和改善与诸如美国这样世界大国的外交关系，为国内经济和社会发展提供一个安全、有利的外部环境，以便将更多的资源和精力投入到国家实力的恢复和提升中。 此外，在阿富汗、伊朗问题上，从某种程度上说，俄罗斯一直在免费搭乘美国的“国际便车”，阿富汗境内恐怖势力的清剿对于俄罗斯控制本国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活动不无裨益，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会使作为近邻的俄罗斯的外部环境更为安全，所有这些考虑都会使俄罗斯倾向于在阿富汗、伊朗问题上与美国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 最后，经过独立之后近20年的复兴历程，俄罗斯的国家实力大幅度提升，随之俄罗斯自然要求与国家实力相当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而这也同样离不开现有霸权大国美国的认同和支持。 　　从总体上看，各自面临的困境和难题使得美俄两国对于对方的战略诉求同时存在，这些诉求成为2009年奥巴马上任后美俄关系较快“重启”的关键推动力量。此外，美国新任总统的上台也是美俄关系“重启”的重要背景，它为美俄双边关系的发展提供了机会：美俄关系由小布什政府末期的“游离”和“过渡”、2008年8月俄格冲突后之后的“恶化”，最终向“正常化”和“常规化”的“全方位”发展转变。【注释】“游离”（drifting）、“恶化”（degraded），以及“正常化”（normalize）、“常规化”（regular）、“全方位”（fullscale）这些词语多次出现在奥巴马政府官方对美俄关系的描述中，体现出奥巴马外交团队对奥巴马执政前后美俄双边关系的看法。Philip H. Gordon, U.S.Russia Relation: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 July 28,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gov/p/eur/rls/rm/2009/126537.htm.【注尾】 二、“务实”和“机制化” 　　2009年初奥巴马执政以来，美俄两国高层互动频繁，不仅通过“务实”外交在进攻性战略武器谈判，导弹防御、重启两军合作、欧洲安全，合作解决阿富汗、伊朗、格鲁吉亚、朝鲜、中东、土耳其-亚美尼亚等关键议程上得以推进，而且还通过建立“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U.S.Russian Bilateral Presidential Commission），通过“机制化”的方式使两国在军事、政治、经济、社会、人文等领域的合作全面展开（见下表）。 2009年美俄高层会晤及其议程 高层会晤 议程 外长会晤（日内瓦，3月6日） 重启双边关系，为总统伦敦会晤做准备 总统会晤（伦敦，4月1日） 参加20国峰会/ 关于进一步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谈判的联合声明；两国总统的联合声明 拉夫罗夫访美（华盛顿，5月7日） 落实总统伦敦会晤议程，为总统莫斯科会晤做准备 总统峰会（莫斯科，7月6~8日） 两军交往新的战略框架协议；美俄军事中转协议；恢复“美俄战俘和作战失踪人员联合委员会”的工作；成立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后续条约的联合谅解备忘录；美俄两国总统关于核合作的联合声明；美俄两国总统关于导弹防御问题的联合声明；美俄两国总统关于阿富汗问题的联合声明；俄美高层商业论坛 总统会晤（纽约，9月23日） 参加联合国大会 希拉里访俄（莫斯科，10月13~14日） 落实总统莫斯科峰会议程，确定美俄总统双边委员会的结构和规则 总统会晤（新加坡，11月15日） 参加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峰会 总统会晤（哥本哈根，12月18日） 参加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 削减战略武器谈判；伊朗；阿富汗；经济 资料来源：根据白宫、美国国务院、美国政府网站、美国驻俄罗斯使馆网站、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网站、俄罗斯总统网站，俄罗斯外交部网站、俄罗斯驻美使馆网站相关资料整理。所涉及的不同文件出处分别参见正文的相关注释。 　　 　　（一） 通过“务实”外交解决前任遗留问题和紧迫议程。 总结2009年美俄两国的外交议程，“务实”外交的特点贯穿始终。【注释】“务实”外交不仅体现在奥巴马政府的对俄政策上，而且梅德韦杰夫的对外政策也多次强调外交的“实际”和“实用”。 Dmitry Medvedev, Address to the Federal Assembly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November 12, 2009.【注尾】 所谓“务实”外交主要体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正视美俄两国双边关系中的利益契合点和利益冲突点，对于存在共同利益的领域，通过合作实现双方各取所需，例如推动达成新的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注释】美俄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START Treaty）将于2009年12月5日到期，为了继续通过法律框架维持战略平衡，美俄政府都将达成新的条约作为2009年两国外交议程的首要任务。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在4月1日的伦敦20国峰会期间和7月6日的莫斯科总统峰会期间分别就此发表了《关于进一步削减进攻性战略武器的联合声明》和《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后续条约的联合谅解备忘录》，双方一致同意，将各自的战略核弹头削减到1500到1675枚，战略核武运载器削减到500到1100个（之前的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和莫斯科条约规定所允许拥有的核弹头的最高数量为2200枚，战略核武运载器的最高数量为1600个），并将奥巴马4月5日布拉格讲话中提出的实现无核世界作为削减的最终目标。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 by Dmitriy A. Medvedev, Presiden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Barack Obama,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Regarding Negotiations on Further Reductions in Strategic Offensive Arm, April 1,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JointStatementbyDmitriyAMedvedevandBarackObama/. 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 The Joint Understanding for the START Followon Treaty, 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FACTSHEETTheJointUnderstandingfortheSTARTFollowonTreaty/; The White House, Remarks by President Barack Obama, April 5,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RemarksByPresidentBarackObamaInPragueAsDelivered/.【注尾】签署美国过境俄罗斯向阿富汗运送军队和设备的协议、【注释】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在7月6日的莫斯科总统峰会期间分别发表了《美俄总统关于阿富汗问题的联合声明》和《美俄军事中转协议》。根据《美俄军事中转协议》，俄罗斯同意每年4500架次美国飞机过境俄罗斯，向阿富汗运送军队和设备，该条新的中转线路将为美国每年节省1.33亿美元的相关费用。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 United StatesRussia Military Transit Agreement, 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FACTSHEETUnitedStatesRussiaMilitaryTransitAgreement/. 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 Concerning Afghanistan, 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JOINTSTATEMENTBYPRESIDENT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BARACKOBAMAANDPRESIDENTOFTHERUSSIANFEDERATIONDAMEDVEDEVCONCERNINGAFGHANISTAN/.【注尾】达成重启美俄两军交往的战略框架协议，并决定恢复“美俄战俘和作战失踪人员联合委员会”的工作；【注释】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在7月6日的莫斯科总统峰会期间发表了《美俄两军交往新的战略框架协议》，决定重新启动2008年8月中断的两军交往，并列出了2009年两军将近20个交流和合作项目。此外，还决定恢复“美俄战俘和作战失踪人员联合委员会”的工作，该委员会的主要工作是寻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冷战期间，以及苏联的阿富汗战争中失踪的美俄军事人员。 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United StatespRussia Military to Military Relations，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UnitedStatesRussiaMilitarytoMilitaryRelations/. 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US. – Russia Joint Commission on POW/MIAs，July 6, 2009, available at: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FACTSHEETUSRussiaJointCommissiononPOWMIAs/.【注尾】 而对于利益冲突的领域，例如导弹防御、伊朗核问题、格鲁吉亚问题、人权民主问题、贸易摩擦等则尊重彼此利益和底线，在防止分歧扩大化的同时，协调立场解决矛盾，或者暂时“冷冻”搁置。 　　其次，发展美俄关系以不损害与盟友的关系和不牺牲其他方面的利益为代价。【注释】Philip H. Gordon,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The U.S. Security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and Its Impact on Transatlantic Security，July 30, 2009. http://www.state.gov/p/eur/rls/rm/2009/126769.htm.【注尾】 所谓盟友主要意指格鲁吉亚、乌克兰等被俄罗斯视为传统势力范围的国家。在2009年7月初奥巴马访问莫斯科后，美国副总统拜登随后在7月下旬对乌克兰和格鲁吉亚进行了访问，此举意在安抚格鲁吉亚和乌克兰两国的情绪，表明美国与俄罗斯修补双边关系并不会以牺牲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利益为代价。此外，在“重启”与俄罗斯外交关系的同时，奥巴马政府继续坚持对俄罗斯国内人权和民主活动的支持。2009年美国政府拿出2900万美元，用于支持俄罗斯境内的人权和民主活动，其中大部分用于加强俄罗斯的独立媒体、法制建设和培育市民社会。【注释】Philip H. Gordon,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The U.S. Security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and Its Impact on Transatlantic Security，July 30, 2009.【注尾】 　　第三，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而非空洞的关系原则，并迅速付诸实施。自2009年3月美俄高层正式接触之后，十个月时间内双方总统会晤多达五次，并签署和发表了十项左右的框架协议和联合声明。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协议和声明并非空洞的关系原则，而是列出了后续行动具有直接可操作性的具体计划。【注释】The White House, Background Readout to the Travel Pool on President Obamas Meeting with Russian President Medvedev, April 1, 2009.【注尾】 并且，在达成相关协议和声明之后，两国立即成立相关的工作小组付诸实施，在较短时间内取得了多项具体成果。 　　（二）通过“机制化”推动双边关系长期、全方位的战略发展。 2009年7月，总统莫斯科峰会期间美俄两国决定成立“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注释】The White House, Fact Sheet: U.S.Russia Bilateral Presidential Commission, 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FACTSHEETUSRussiaBilateralPresidentialCommission/.【注尾】 如果说奥巴马政府上任后，通过“务实”外交推动了美俄双边一些紧迫和短期议程的解决，那么，“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则在很大程度上致力于推动美俄外交长期、全面的战略议程。 　　“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处于美俄两国总统的直接领导下，由两国外长负责总的协调工作。委员会下属16个工作小组，【注释】U.S. Department of State, Remarks on Secretary Clintons Meetings with Foreign Minister Lavrov, October 13,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gov/r/pa/prs/ps/2009/oct/130563.htm.【注尾】 各小组分别由美俄两国相关部长或副部长级官员领导。该委员会的工作涉及到了军事、政治、经济，以及社会人文等方方面面，从7月份成立到年底的半年时间内，委员会各个小组的工作均已启动，并取得了一些具体成果。【注释】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Joint Statement by the U.S.  Russia Bilateral Presidential Commission Coordinators on Commission Progress, December 31, 2009, available at: http://moscow.usembassy.gov/st_123109.html.【注尾】 　　“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的成立可以说是2009年美俄外交关系“重启”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该委员会的成立是奥巴马执政后对美俄关系未来几年发展的一个系统、长远的战略考虑和行动，虽然通过2009年的“务实”外交可以在较短时间内推动美俄两国一些重大和紧迫议程的解决，但是，从长远看，在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任内，美俄双边关系的发展需要一个更全面、具体、可持续的框架“机制”，在两国高层的直接领导下将两国关系在各领域全方位推进。“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的成立为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任内美俄双边关系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具体平台，如果说奥巴马的“务实”外交主要集中解决前任遗留问题和短期紧迫议程，而“美俄双边总统委员会”则着眼未来、列出了美俄关系发展的长期战略议程，从这个角度讲，它标志着美俄双边关系已经开始正式进入“奥巴马-梅德韦杰夫时代”。 三、美俄关系的走向 与“小布什-普京时代”相比，“奥巴马-梅德韦杰夫时代”的美俄关系已经具备了不同 背景，并且在此背景下将会表现出自身特点。 　　在“奥巴马-梅德韦杰夫时代”，美俄关系发展的一个重要背景即是两国相对国家实力的对比已经发生了显著变化。一方面，俄罗斯独立后经过叶利钦、普京任内十几年的发展，到了梅德韦杰夫时代，国家实力已经大大增强。除了2008年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外，自2000年至2007年的八年期间，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增长7％左右，经济的高速发展和国力的恢复重新给俄罗斯人带来自信，屈辱感逐渐淡去，大国心态和强国意识开始抬头，同时国力的增强也为俄罗斯重新恢复昔日的大国影响和大国地位提供了经济和军事基础。俄罗斯国内的这种变化反映在对外战略上，即在恢复外交的独立性之后，外交主动性日益增强，日益要求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与其增强的国家实力相应的大国影响。而在与美国的双边交往方面，则要求受到尊重和公平对待。在涉及本国核心利益的诸如北约东扩、导弹防御等问题上寸步不让据理力争。【注释】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Russia,The Foreign Policy Concep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July 12, 2008, available at: http://www.mid.ru/nsosndoc.nsf/0e9272befa34209743256c630042d1aa/cef95560654d4ca5c32574960036cddb?OpenDocument. 【注尾】 另一方面，对于美国来讲，面对俄罗斯国家实力的日益增强，在经过“小布什-普京时代”美俄双边关系的磨合之后，美国已经开始逐渐适应和接受俄罗斯作为世界大国的崛起，对俄罗斯重新发挥大国影响持欢迎态度，愿意在尊重和平等的基础上与政治和经济制度趋同的俄罗斯发展全方位的双边关系。 对于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而言，虽然在新的背景下，双方已经有了在尊重、平等的基础上全方位推进两国关系的积极意愿和前期行动，但是双方一直存有严重分歧的议程仍有可能成为今后美俄外交的难题，为未来两国关系的发展增加变数。 首先是东欧导弹防御问题。尽管2009年7月美俄总统莫斯科峰会期间两国曾经就反导问题专门发表联合声明，并准备建立与反导系统有关的美俄“联合数据交换中心”，【注释】The White House，Joint Statement by Dmitry A. Medvedev, Presiden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and Barack Obama,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on Missile Defense Issues, July 6,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whitehouse.gov/the_press_office/JointStatementbyDmitryAMedvedevPresidentoftheRussianFederationandBarackObamaPresident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onMissileDefenseIssues/.【注尾】 但是，在此问题上，美俄双方一直没有完全达成共识。2009年9月，奥巴马宣布放弃在波兰和捷克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计划，转而决定部署针对伊朗短程导弹的改进型防御系统，并积极邀请俄罗斯与美国合作建立联合反导系统。【注释】奥巴马政府经过评估，认为伊朗在短期内还不具备发展远程洲际导弹的能力，而目前的现实威胁是伊朗的中短程导弹，所以美国决定转而部署被称为“阶段性的、更有适应能力的”针对中短程导弹的防御系统，该系统技术已经较为成熟、防御范围可以覆盖欧洲全境。Philip H. Gordon, U.S. Perspectives on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 November 4, 2009, available at: http://www.state.gov/p/eur/rls/rm/2009/131634.htm.【注尾】 自2009年下半年美俄两国一直就此问题进行频繁协商，双方最终能否在这一关键议程上达成共识将会对2010年美俄关系带来重要影响。 　　其次是格鲁吉亚和北约东扩问题。奥巴马虽然上任伊始就着手“重启”与俄罗斯的外交关系，但是，对格鲁吉亚以及乌克兰等被俄罗斯视为自身“势力范围”的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地区，奥巴马政府的态度一直没有任何松动。在格鲁吉亚问题上，奥巴马政府始终态度明确，坚决不承认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的独立，不认可俄罗斯的“势力范围”，要求俄罗斯从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撤军，坚持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等前苏联加盟共和国有自由选择盟友的权利，【注释】Philip H. Gordon,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The U.S. Security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and Its Impact on Transatlantic Security, July 30, 2009.【注尾】 言外之意即不排除在未来有将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等国纳入北约的可能。而俄罗斯则一直坚决反对北约东扩，反对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注释】The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of Russia, The Foreign Policy Concept of the Russian Federation, July 12, 2008.【注尾】 虽然北约秘书长拉斯穆森2009年8月上任后，将改善与俄罗斯关系列为北约的优先目标，但北约仍然在2010年1月启动了乌克兰加入北约快速反应部队的议程，此举实质上是北约在其成员国行动计划框架之外推动与乌克兰协作的替代路线，届时北约东扩相关问题将不可避免再次成为影响美俄关系的不确定因素。 　　第三是伊朗核问题。在伊朗核问题上，俄罗斯的考虑主要两点，一是通过向伊朗出售相关武器和技术获取经济利益；二是通过伊朗维持波斯湾地区的地缘平衡。但是在防止伊朗成为有核国家这一关键点上，俄美双方的立场是相同的，毕竟俄罗斯与伊朗地理位置更近，可能受到的核威胁更直接。尽管立场一致，但是梅德韦杰夫政府一直反对美国对伊朗实施新制裁，也不赞同奥巴马为伊朗制定的时间表。而美国方面则一直指责俄罗斯帮助伊朗发展核武器，要求俄罗斯暂停伊朗布什尔核电站的建设，反对俄罗斯向伊朗出售S-300型防空导弹系统。然而，2010年初俄罗斯原子能公司负责人基里延科宣布，俄罗斯将在2010年启动布什尔核电站建设。可以预见，2010年美俄双方在该问题上的争论还将继续。 第四，俄罗斯加入世贸组织和美俄贸易摩擦问题。奥巴马政府上台后，承诺积极支持俄罗斯早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但是，2009年6月，俄罗斯总理普京却突然宣布要与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一起撤回单独加入世贸组织的申请，三国将寻求以“关税同盟”成员身份加入世贸组织，俄罗斯的这一新举措能否得到美国的认可还是未知数。此外，随着近些年美俄经贸联系的增多，美俄贸易摩擦也开始频繁和升级，2009年由于俄罗斯对美国肉类和家畜的出口限制致使美国相关外贸企业损失了13多亿美元，【注释】Philip H. Gordon, Statement before the House Armed Services Committee：The U.S. Security Relationship with Russia and Its Impact on Transatlantic Security，July 30, 2009. 【注尾】 而类似的贸易摩擦有可能在2010年再次出现。 　　最后是人权民主问题。虽然积极“重启”、发展与俄罗斯的外交关系，但是奥巴马政府一直对俄罗斯的民主和人权状况颇有微词。2009年10月，在奥巴马7月和希拉里•克林顿访问莫斯科期间，分别与俄罗斯的人权和民主活动组织见面，表示将一直对俄罗斯的人权和民主状况予以关注。【注释】Hillary Rodham Clinton, Secretary Clintons Interview with Ekho Moskvy Radio, October 14, 2009. 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10/130546.htm.【注尾】 俄罗斯人权活动人士纳塔利娅•埃斯坦米诺娃2009年7月在车臣被绑架谋杀后，奥巴马政府公开要求俄政府进行全面调查。【注释】Ian Kelly, Russia: Killing of Human Rights Activist Natalya Estemirova, July 15, 2009, http://moscow.usembassy.gov/st_071609.html.【注尾】 奥巴马2009年执政后，对俄罗斯的独立媒体、市民社会，以及人权、法制的发展援助和政治支持力度并未降低，不排除今后会重现类似埃斯坦米诺娃的突发事件，给美俄关系带来消极影响。 　　 徐洪峰：中国社会科学院欧亚所助理研究员、清华大学中美关系研究中心博士后